酉时耳热测吉凶(耳热测吉凶法)

原创 屈全绳

自动草稿
自动草稿

作者近影

33

9个伤员出院后,朱继荣与伍炳志被安排在一间双人病房。腊月廿八日,朱继荣双耳作了第二次修复,手术很成功。朱继荣因手上缠着绷带,吃喝拉撒睡都得伍炳志亲自帮助照料,朱继荣被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
大年初一中午,鹅毛大雪竟然在阳光中漫天飞舞。伍炳志从没见过这么壮美的景观,对“五月天山雪,无花只有寒”的诗意有了新的感悟。伍炳志正在倚窗赏雪,护士交给他一封电报。打开一看是常主任发来的,电文如下:所带材料常委已圈阅,决定给朱记二等功,给押运班记集体三等功。任命朱为后方基地仓库副主任。

伍炳志大声读完电报,走过去拿给朱继荣看,没料到朱继荣扑嗵一声跪在他脚前。

伍炳志低头看着泪水长流的朱继荣,一时惊得手足无措。愣了一会儿,他想把朱继荣扶起来,朱继荣死活不肯起来,连声说:“伍主任,我有罪,我骗了你们,我不是同歹徒搏斗冻伤的,我,我,我是想掩盖罐头被盗的现场,才去打开车厢门的……”

“你说什么?”伍炳志听得眼睛都睁圆了。

朱继荣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鼻涕说:“23号列车还不到老风口,西伯利亚寒流和暴风雪就来了。我当即要求大家作好防寒准备,严守战斗岗位,没有特殊情况不要下车。我没想到车过老风口,气温降到零下40多度。凌晨两点列车脱轨,后面几节车厢侧翻。大家见情况紧急,全跑下车察看,一下车帽子被风刮飞了。听说乌拉泊仓库对军用物资检验很严格,我担心丢罐头那节车厢锁还没打开,交接物资时自相矛盾,就制造了罐头被盗的现场。”

朱继荣双膝挪了挪又说:“情急之下,我把帽子和手套捂住车锁使劲搓,半个小时车锁打开,我的耳朵和双手冻僵了。天快亮时暴风雪减弱,我让机务段向铁路局报告押运班冻伤。驻地部队接替押车任务,我们坐客车来戈壁市,被安排住进军区总医院。”

伍炳志听得目瞪口呆,两眼喷火。他伸手把朱继荣揪起来,狠狠抽了一巴掌,还想再抽时朱继荣已经爬到床上了。

伍炳志猛然想起朱继荣耳朵刚做完手术,把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,浑身哆嗦着骂道:“王八蛋!狗改不了吃屎!把你冻死了都不冤枉!”伍炳志没有想到他这一巴掌,扇断了朱继荣的耳垂,击穿了朱继荣的耳膜,他的左耳被打聋了。

伍炳志气得乱了方寸,脑子也像被人掏空了,瘫坐在凳子上发抖。过了一会儿又把扒在床上的朱继荣揪起来问:“你他妈的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,为什么不早说?”

朱继荣鼻孔呼哧着,大概怒气也上来了,话说的有些火:“早说!早说我不就完了!现在说也不晚呀,你再发个电报把我撸了,大不了我坐牢你升官。我是拉着打狗棍的叫花子,你是长在红旗下的接班人,我怕什么?我什么也没说,事迹全是你编的,你是为了升官!”朱继荣的无赖面目暴露无遗。

伍炳志想起朱继荣刚才说的话,死死盯住朱继荣问:“制造罐头被盗的现场是怎么回事?”

朱继荣沉默片刻,嗫嚅着说:“罐头是我安排人卸的。”

“在哪里卸的?谁卸的?怎么卸的?”伍炳志步步追问。

朱继荣害怕再挨打,用缠着绷带的双手捂住耳朵说:“列车在庆州等待编组时,小李寨的李铁负责卸罐头。”

伍炳志又骂起来:“你龟儿子撒谎!你们出发时我亲自检查过,车厢门全部上锁,李铁怎么进去,他是孙悟空还是牛魔王?”

朱继荣仰起脸说:“车门由我打开,锁子挂在门栓上。他卸完罐头把车门锁好,我再找机会把车锁打开扔掉,制造罐头被盗的现场。”

“卸了多少箱?罐头放在哪里?卸下去的罐头是怎么处理的?”伍炳志继续追问。

朱继荣吞吞吐吐地说:“卸了多少箱我不知道,估计不会少!卸下去的罐头都交给庆州商业局冉秀丽处理,她卖完我们三个人分钱。”

伍炳志听得头皮发麻。他听仓库老职工讲过,朱继荣是个被狗咬伤的叫花子。解放军路过时缠着要当兵,首长看他个头矮,年纪小,收留下来在后方基地守仓库,看物资,20多年来没离开过鹅头岭。谁也没有料到,仓库副主任竟是盗窃团伙的内应。

伍炳志冷静下来问:“你们作案多久了?盗窃过多少次?还偷过什么?”

朱继荣抖抖索索地说:“有七八年了,每次押运都倒腾些东西下去。自从收货单位把物资途中被盗的情况通报基地后,我们倒腾的数量再没有超过自然损耗。种类主要是罐头、服装,还有轮胎、营具、圆锹、十字镐,枪支弹药我们碰都不碰。”朱继荣这回是实话实说。

“你就不怕犯法吗?”伍炳志气得咬牙切齿。

“犯法!犯什么法?”朱继荣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:“除了武器弹药,其他物资在运输过程中都有自然损耗率,在这个范围内倒腾能犯法?”

“你同那个冉秀丽是什么关系?”伍炳志没想到盗窃团伙居然有女人里应外合。

提到冉秀丽,朱继荣眼里陡然放光。稳稳神说:“什么关系?男人和女人的关系。我老婆在老家,远水解不了近渴。冉秀丽在庆州,年轻漂亮,又是独身,比我老婆还喜欢我,她的床就是我的床。她不吃独食,经常劝我要关心老婆。但她不是个过日子的人,就是靠脸蛋打天下,听说她和其他男人也有一腿。”朱继荣说到这里狡黠地乜了一眼伍炳志,说:“那可是个狐狸精,你跟她说聊斋,最后都得钻进她的狐狸洞!”

真相大白。伍炳志如梦初醒,原来朱继荣给自己使了一招将计就计,欲擒故纵。先是一言不发,等你中了招才把底抖出来。自恃精明过人的伍炳志,竟然被叫花子出身的兵油子算计。伍炳志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,他没再问下去,一个人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发呆。

伍炳志躺下不久,护士又送来一封电报,是赵政委发来的。电报说,朱继荣和押运班《宁可身体冻伤冻残,也要保护武器装备》的事迹,已经上了《汉川日报》头版头条。军区党委要把这个英雄群体作为开年的重大典型宣传。

伍炳志拿着巴掌大的一张电报纸,像托着一座山。他对自己说:“完了,出鞘的剑收不回来了!”

这是一个不眠之夜。伍炳志听着朱继荣的呼噜声,摩挲着自己佩戴的小玉圭,几乎是睁着眼睛看天亮的。他几次想打长途电话说明真相,但一想到事情闹到这一步,不光自己身败名裂,还会连累好几个首长。伍炳志想来想去,觉得只有让朱继荣装哑巴,自己配合着假戏真做,这一关才可能蒙混过去。但助纣为虐的把柄攥在朱继荣手里,他随时都可能以此要挟自己。

第二天起床,伍炳志没有给朱继荣打水洗脸,他命令朱继荣:“那只手五个指头都在,自己动手。从现在起我不伺候你这个无耻小人!”

朱继荣咧嘴嘟哝了一句:“从现在起,我得装聋卖哑,别想从我嘴里抠出一个字。事情一旦捅破,咱俩光棍睡寡妇——谁也别臊谁!”

伍炳志扑上去又想抽一巴掌,朱继荣闪开了。

朱继荣本来没打算说明冻伤的真实原因,想编谎话蒙混过去。但左思右想不能自圆其说,后来见伍炳志急于编造英雄事迹,灵机一动,便想借冻伤使一招苦肉计,看看伍炳志会不会中招,自己能不能立功。朱继荣思忖,只要能借冻伤把伍炳志套住,以后倒腾军运物资更好下手。果不其然,伍炳志被朱继荣推到坑里爬不上来了。

朱继荣想不到自己因祸得福,又升官又立功。伍炳志却像误吞鱼钩,无计可施。而让他上钩的人居然是朱继荣,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。

连续七八天,伍炳志胸中像埋着一包炸药。为了避免引发爆炸,他连多看一眼朱继荣的心情都没有。他觉得朱继荣是他的克星,和这个下三滥住在一起辱莫大焉!当天晚上伍炳志果断搬出病房,住进一家紧靠医院的旅店。

气温还在零下20多度,伍炳志的心却被无名火炙烤着,吃不好饭,睡不着觉,不肚子的忿懑宣泄不出来。他在房间里憋得难受,便沿着北京路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走。伍炳志脑子一直在激烈翻腾,怎么才能从朱继荣给他挖的坑里爬上来,但想来想去毫无头绪。他的担心在两难选择中徘徊:同朱继荣沆瀣一气,自己会蜕化变质,在污泥浊水中越陷越深;同朱继荣分道扬镳,自己被他攥在手里,一旦揭开真相,仕途彻底完蛋。

伍炳志心事重重地转悠着,看见路旁一家单位正在挖防空洞,便凑过去搭讪。一位捂着羊绒帽子的中年人告诉他,为了准备打仗,政府和厂矿企业要落实“深挖洞、广积粮、不称霸”的最高指示,把戈壁市建成铜墙铁壁。防空洞要能防原子、防辐射、防冲击波,过年也得挖……

戈壁市准备打仗的强烈意识提醒伍炳志,必须尽快返回鹅头岭,不能让分管工作再出问题。在伍炳志的恳求下,吴原主任同意朱继荣提前出院,但他的手和耳朵务必不能再受冻。

34

大年初五。火车南站人头攒动,机车锅炉烈焰腾腾。在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中,列车驶出戈壁市南站,迎着一轮红日飞驰。忧心忡忡的伍炳志,并没有因为踏上归途而感到轻松。

朱继荣跟着伍炳志挤上火车,只见乘客把车厢挤得水泄不通,连厕所也被人占了。伍炳志和朱继荣买的上下铺挤了七八个人,连个拳头都插不进去。他俩只得贴走道站着,等有机会时坐一会儿。

列车过了宏昌站,伍炳志的硬卧空出一个座位。他原本想让给朱继荣坐,一闪念自己坐下了。身旁是一位河城县倒流河南的边民,浮肿的脸上抹了一层汗泥,难为情地说:“俺买的硬座,走道堵死了,俺试了几次挤不过去,俺先在这儿蹭蹭。”说完想给朱继荣挪点空位,被伍炳志轻轻摁下。

“我俩轮着坐,等会儿我起来让他坐。”伍炳志指着朱继荣说。

“还是解放军好!”河南老乡感动地噙着泪水。说完从裹在胸前的蓝布里掏出一张干馕,硬要塞给伍炳志表示感谢。伍炳志让老乡把馕放回去问:“边境上‘老毛子’有没有动静?”

“动静大了!‘老毛子’放个屁俺们哨兵都能听到。兵团的团场人手一杆枪,到处修工事,准备长期打游击……”

看到车厢内挤满了拖儿带女返回内地的男男女女,伍炳志安慰身边的乘客说:“‘老毛子’不敢轻易动手,他们知道毛主席厉害。说不定对安疆发动突然袭击的传闻,就是他们制造的谣言,故意搅得我们人心惶惶。”

河南老乡听完睁大眼睛,若有所悟地自言自语:“仗打不起来俺回老家干啥?”

周围人听伍炳志说仗打不起来,情绪立时振奋起来。有个戴眼镜的长者问伍炳志,这是中央的精神还是你的看法?听伍炳志说是他个人的判断,那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,从老沙皇到新沙皇,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鲸吞安疆。说完叹了一口气,坐下去再没吱声。伍炳志点点头说:“大叔说的有道理,‘老毛子’现在脑袋膨胀,我们宁可千日不战,不可一日不备。”

伍炳志正在向乘客介绍形势时,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前面闪过。那人像是内急,一下子又挤不进去,冲着厕所外的人大叫借光!借光……

伍炳志循声再看:丁长卫?是丁长卫!

丁长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总算挤进了厕所。从厕所出来,一个熟悉的叫声令他猛然愣住。扭头一看是伍炳志,有些不解地问:“伍炳志!老伍!你怎么到这儿来了?”

“给你作伴呀!这不,撵到安疆来了。”

“胡扯!撵到安疆找我,有什么事?”丁长卫不等回答,抓住伍炳志的胳膊,跨过走道上乘客让出的缝隙,朝着软卧包厢走去。

包厢门打开,一名中年军人正躺在下铺看书。见丁长卫领着一位军人进来,很客气地坐起来打招呼。仔细一看,惊讶地说:“咦!这不是伍炳志同志!鹅头岭的救火英雄,你怎么大过年的到安疆来了?”

丁长卫向伍炳志介绍:“这是庆州军分区政治部于主任,现在是我们局的革委会主任。”

伍炳志站起来敬礼。于主任笑着说:“副主任!听过你两次报告,一次是学习毛著报告;一次是救火事迹报告,咱俩算得上老熟人了,想不到会在火车上见面。你在哪个车厢,要不要搬过来?”

于主任见伍炳志有点犹豫,便挑明了说:“我们俩来安疆搞外调,案子重要。按要求连飞机都不许坐,坐火车必须坐包厢,要不那能享受高干待遇呢。”

伍炳志见于主任很真诚,便把来安疆接伤员的情况扼要介绍了一遍。于主任听完说:“我们这里正好空着两张铺,让伤员赶紧搬过来,免得伤口冻着碰着。”

朱继荣刚上火车时,看到人满为患,原本作了站一路的打算。突然间被带进软卧包厢,一下子手足无措,不知道怎么感谢好。于主任扶着朱继荣说:“快坐下,快坐下,你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,回到庆州请你给军分区和公安局的同志作报告,激励大家把战备工作落到实处。你耳朵和手有伤,上下不方便。我和丁长卫睡上面,你和伍炳志睡下面。”于主任边给朱继荣腾座位,边把东西往上铺搬。

伍炳志拦不住,朱继荣两只耳朵缠着纱布,有一只还被伍炳志打聋了,没听清于主任说的话,只是连声道谢,脸上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。伍炳志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,只得帮着朱继荣整理床铺,心里却暗暗诅咒:你朱继荣他妈的等着瞧吧!把朱继荣安排就绪,伍炳志问丁长卫:“分配到公安局啦?”

丁长卫回答:“算是借调吧,快三个月了还没见命令。你在汉川做救火事迹报告时,我正在省里参加学习班,那天也目睹了你的风采。在学习班期间,组织审查我的档案,出身贫农,历史清白,没参与过打砸抢,通知我到公安局上班,硕士毕业证到现在也没拿到。”

伍炳志不屑一顾:“你真是个‘臭老九’!毕业证不就是一张纸,那东西能顶饭吃!雷光华喝了那么多洋墨水还不是审查了几年,你那张毕业证能换几斤粮票?”

“啊!你审查过雷光华!那你能不能证明安静没给雷光华通风报信?”于主任说话时已经哧溜到铺沿。逼人的眼神像两把钩子,急于从伍炳志嘴里掏出他渴望知道的情况。

“能证明!我在雷光华专案组时,安静不知道她舅舅关在哪里。”伍炳志自知说漏嘴不好掩饰,况且于主任又是公安局革委主任,便打算简要说说审查雷光华的情况,实实在在帮安静一把。他扶着朱继荣爬到上铺,才压着嗓门说:“我在雷光华专案组待过一年多,那真是个学问大、贡献大的传奇人物。但他从来没向我说过安静,安静也没向我打听过雷光华关在哪里。你们晓得的,专案组纪律严格,我只给安静说过她舅舅身体不错,让她放心。”伍炳志说完瞅着丁长卫问:“发生了什么事情?是雷光华案子出了啥子情况,还是安静出了啥子问题?”

伍炳志在介绍他知道的情况时,当然没有忘记在丁长卫家那次聚会。当时他本想给安静透点风,后来酒喝高了没说成。安静知道审干纪律严,也不便多问,两人错过了深入交谈的机会。

伍炳志有点遗憾地说:“雷光华在罗汉坝被审查期间,安静连她舅舅的面都没见过,何以通风报信?”

伍炳志说完,问丁长卫:“安静到底有啥子问题嘛?”

于主任见伍炳志很关切,扼要介绍了安静案情的简况:“政法学院有人匿名举报,安静利用多种渠道给雷光华通风报信,结果查无实据。就在这时候安静被王彤的案子牵连进去了。”

伍炳志吃惊地问:“雷光华不是结案了吗,王彤又犯了啥子案子?”

丁长卫说:“大案要案!中央专案组直接督办的。安静在不明原委的情况下去北京与王彤私会,被人堵在屋子里。”伍炳志听完倒抽一口冷气,好久没有说话。

35

那次在丁长卫家见面,王彤给伍炳志留下了儒子不俗的印象,没想到他俩会被人堵在屋里。王彤那天说,宁愿花时间修炼不完美的自己,也不要费时间期待完美的别人。勤人总能找到成功的机会,懒人总是抱怨命运不公平。这两句话让伍炳志印象深刻,他甚至想饭后向王彤讨教,只可惜贪杯误了学问。

丁长卫见伍炳志神情诧异,便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叙述了一遍。丁长卫是安静从中学到大学的同学,对安静的情况了解更多,许多事情伍炳志是第一次听说。

王彤与安静上幼儿园时,包括幼儿园老师在内,都不知道他俩是省领导干部的孩子。王彤上中学时举家迁居北京,中学毕业后被京华大学历史专业录取。高考时王彤极力鼓动安静到北京攻读,安静为照顾舅舅,报考了庆州政法学院。让安静学习法律专业,毕业后当法官或律师,也是她舅舅的想法。

丁长卫靠伍炳志跟前挪了挪说:“那天我们从医院看望你出来不久,安静收到王彤一封挂号信。信里说他即将被分配到外省工作,一时脱不开身,希望安静去一趟北京,而且越快越好,安静被王彤信中的越快越好弄糊涂了,当即启程去了北京。”

安静50年代去过几次北京,但年纪小印象不深。前些年大串联,她忙着为报考硕士研究生做准备。考虑到现在课程中断,毕业分配去向不明,上北京看看倒是一个时机。安静绝对没有想到,北京之行会把她卷进王彤案件的深渊。

丁长卫说到这里停下来,看着伍炳志一脸茫然,又接着说:“再往后我也说不清楚了,你自己想象吧,两个大男大女哪有坐怀不乱的。问题是有人把他们的恋爱关系说成是反革命勾联,安静写申诉信没人理睬,还是王烈司令员批示公安机关核查的。不然,我们也不会跑到塔玛拉找王彤。”

“塔玛拉!王彤怎么会在塔玛拉?”伍炳志有点吃惊。

没错!王彤确实在塔玛拉。于主任和丁长卫就是在塔玛拉一个叫春满园的劳改农场见到王彤的。

伍炳志惊诧得直摇头:“想不到!想不到!”更让他想不到的是,安静像飞蛾扑火一样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。

丁长卫这次在安疆问王彤,他与安静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发生质变的,王彤自己也说不清楚。其实,他俩的故事都在对方心里,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。

十多年来,他俩从少年到青年,从相识到相知,从同学到恋人,熟悉得千里之外能听到对方心跳,却又胆怯得不敢越雷池一步。王彤来庆州时,两人除了一块看看电影,逛逛公园,转转书店,或坐在庆州江畔望月亭下,古今中外地高谈阔论,连一次拥抱也没有。青春女性的感情世界是丰富多彩的,举止娴雅、性格腼腆的安静也不例外。

一年多前王彤来庆州探亲,两人见面时安静能感觉到王彤燃烧的欲望。那天下午王彤表情极不自然,恍惚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名状的焦渴,额头渗出一层细汗,直到夜半更深也没有离开她宿舍的意思。受王彤炽热情绪感染,安静的情绪也处在亢奋之中,一对美丽的大眼睛朦朦胧胧,时而微睁时而微合。胸部突起的双峰坚挺得发胀,唾液在舌尖上滚来滚去。但等到最后一刻,王彤也没敢跨过那道无形的底线。虽然深恋不舍,目光滚烫,还是在惆怅中离开了安静宿舍。

向来矜持的安静分手时抹掉眼泪,贴着王彤耳朵说:“胆小鬼,没出息!”

王彤涨着关公脸说:“我未来的命运捉摸不定,如果城门失火,你可能痛苦终生。但我始终相信,只要耐心站在时光的渡口,属于我们的那一叶扁舟总有一天会靠岸。”

尽管王彤想让这几句话释放出浪漫诗意,但声息灼人的喘气声,并没有使安静感到欣慰。类似这样的奇谈怪论王彤说过不止一次,安静嘲笑王彤是从月球洞穴里爬出来的外星人。那一年在姨妈家,王彤虽然破天荒的壮着胆子吻了她,但没有触碰她任何敏感部位。

这一回,王彤何以突发慈悲,要她去一趟北京呢?

秦巴山被吭哧吭哧的火车甩在身后,乌黑的煤烟从车头一直滚到车尾。车内空气污浊,无票乘客挤在走道上,被乘警赶得东躲西藏,满头大汗。车身晃动时一位农民的汗珠子甩到安静脸上,难为情地嘿嘿嘿笑着等待挨骂。安静掏出手绢递给对方,自己用毛巾把脸上的汗珠擦掉了。

昏昏沉沉的二十几个小时过去,火车在《东方红》的音乐声中徐徐开进北京站。安静向外一看,王彤站在车窗下冲着她坏笑。从列车顶部斜射的夕阳余晖,罩着前庭饱满的王彤。虽然脸上写满了兴奋,但神情中隐藏的忧郁却瞒不过安静的眼睛。王彤接过安静从窗口递出的军用挎包,牵着安静手走下车厢。刚一站定,便从挎包摸出两块芝麻酥扔进嘴里。这是他最爱吃的庆州特产。

安静笑着说:“快30的人了,还是个馋猫。”

王彤吧嗒着嘴,算是最好的回答。吃完芝麻酥才说:“别老往大里说好不好!明明还不到28岁,非朝30上扯,啥意思?”说完色眯眯地乜了安静一眼。安静会心地笑了。

宽敞的长安街上,华灯初放,满目辉煌。安静第一次目睹人民大会堂和革命历史博物馆,她被两座恢弘建筑惊呆了。公交车在灯光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前一闪而过。王彤逐个介绍十大建筑的风格和用场,安静从心底涌出一股自豪感:北京真是气派非凡!

王彤预定的饭店离他们学校比较远,道路弯来绕去。这是一座园林式建筑,龙槐婀娜,松柏滴翠,亭台楼阁,曲径通幽。三米高的青砖围墙,把小院与外面的胡同隔成两个世界。安静站在假山旁的秀竹前不走了,吃惊地问:“这是哪一家王府官邸?我怎么敢在这儿住?这要花多少钱啊?”

王彤坦然地说:“我同学他妈张阿姨是这个单位的领导,过去这里是王府,现在是宾馆,专门接待海外归来的重要侨胞。这些年客人少,多数房间闲着。前天我说你要来北京出差,张阿姨再三叮嘱哪里也不要去,就在这儿住。房钱饭钱她包了,不沾公家一分钱。这里面一步一景。你回头看看整个园林和景观说明,每句话都是本秀才引经据典,钩沉探微,字斟句酌淘出来的,英文也是本秀才的译作。这几年印成明信片作纪念,来这儿下榻的客人没有不喜欢的。我帮张阿姨做这些事,分文不取,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。就凭这点贡献住几天也说得过去,况且我已缴了押金,何必麻烦张阿姨呢!”

安静撇撇嘴说:“看你酸腐得意的样子!我这回非得给你挑点毛病出来,不信试试看!”

安静白了王彤一眼,转过身进卫生间洗漱。卫生间的洁具是清一色的进口货,墙砖白得耀眼。安静调好水温,把淋浴开大,让龙头喷出的热水按摩周身,荡涤风尘,消除一路上的疲劳。

半小时后,从卫生间出来的安静,乌发蓬松,明目皓齿,双腮绯红,前后判若两人。王彤眼前一亮,表情夸张地说:“现在用光彩夺人、顾盼生辉来形容静静是再合适不过了。说你‘回眸一笑百媚生,六宫粉黛无颜色’,只怕香山居士也夸我深谙其诗了。”

安静羞涩地抿嘴一笑:“贫嘴!好酸哟,连讨好女孩子的功夫都练出来了。”

吃完晚饭,王彤请安静回房间坐下,把茶沏好才神情黯然地说:“静静,你猜猜我为什么要你来北京?”

安静睁大眼睛看着王彤,摇摇头笑了:“有啥话直说,何必绕弯子,我猜你是想……想让我来北京玩!”

王彤先是点头后又摇头,闷了一会儿才说:“我给你的信是经过检查的,只能那样写,你很快就要体会到‘相见时难别亦难,东风无力百花残’这两句诗的滋味了!”

安静一愣,皱着秀眉问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王彤怅然地说:“你可能不会相信,今天,明天,或者后天,也许是我们俩今生最后相聚的日子!”

“什么,什么!你说什么?”安静吃惊地从沙发上弹起来。

王彤扶安静坐好。长长吁了一口气说:“你知道我一直在研究联共经济史,对列宁发展社会生产力的观点有所了解,也有一些心得。前几年我发现‘小小老百姓’的观点,不是列宁要表达的思想,便同一位同学私下聊过几次。打倒‘小小老百姓’之后,我对自己观点又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深化了一步。本来以为可以发表了,没想到稿子投出去不久,校领导找我谈话,提醒我是高干子弟,要我说话注意把握分寸。最近,听说上面对这事抓住不放,连提醒我的人也靠边站了。专案组正在对我审查,明确要求我不准离开北京。”

王彤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继续说:“我估计要不了多久,他们可能会对我专政。但他们抓不住把柄,我光明正大,论证充分,完全符合毛主席抓革命、促生产的论述。况且‘小小老百姓’被打倒了,他们能把我怎么样?总不至于搞文字狱把?”

王彤说到这里长叹一声:“哎!但得红颜知己,无悔两鬓挂霜。虽然后路对我吉凶难卜,但你能进京看我,我已心满意足了。现在我最担心的是这件事连累父亲!”

安静听得目瞪口呆,她做梦也没想到,一心要做大学问的王彤,难道连‘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’也不明白!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!在大难临头之际,居然如此淡定,如此镇静,这是何等大义的胆识啊!安静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像看陌生人一样,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王彤又喝了口茶说:“我让你来北京,是想当面告诉你,当断不断反受其乱。我们都不小了,你我之间的关系再维持下去,对你是不公平的,因为我的未来吉凶难卜。过去咱俩想等雷伯伯‘解放’后就结婚,现在雷伯伯虽然从‘牛棚’出来了,你我的结婚愿望照样会落空。这是现实,我们得面对现实,你不能再傻等了!”

“王彤,你没有疯吧?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!你这不是割爱,是自戕!是抽刀断水!一晃快30岁了,难道我等来的就是你说的结局吗?”

安静—边安慰王彤,一边搜肠刮肚地寻找办法,应对突如其来的雷鸣电闪。 王彤有些悲壮地说:“母亲走的很突然,父亲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。姐姐远在内蒙生产兵团,也不知道父亲在哪里搞科研。如果将来回汉川休息,你方便时代我经常看看老人家。”王彤这时还不知道,他父亲两年前已经在罗布泊试验场牺牲了。名字就镌刻在楼兰古国遗址的烈士陵园里。

王彤盯着安静的眼睛说:“明天的返程票张阿姨会亲手交给你。‘将军百战死,壮士十年归。’倘若10年后我还活着,你就是在天涯海角,我也要把你找到!”王彤说完,嘱咐安静早点休息,抓起衣服准备开门走人。

“不许走!”安静抢先一步,背靠门站着,满脸飞霞,娇羞愠怒,完全像变了一个人。

王彤愣了片刻,只好退回去坐下。抬头再看安静,泪水正夺眶而出,压抑的啜泣已经止不住了。

王彤走进卫生间想拿毛巾给安静擦眼泪,没料到安静随身跟进来说:“先冲个澡吧!我还有话要说呢。”说完转身出了卫生间。

王彤犹豫了片刻,蓦然间把衣服脱得精光。不一会儿,健壮的躯体被蒸腾的热气笼罩得朦胧依稀。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舒适的感觉了,原来氤氲蒸腾的热气竟然能使人七窍通畅,心潮澎湃。王彤贪婪地享受着,一时忘了淋浴的时间。

“差不多了吧?”是安静的声音。

“马上好了!”王彤把龙头关小,头也不回的答道。

“给你毛巾,别着凉了。”

王彤一扭头,安静就站在身后,胸前裹着一条雪白的浴巾。看着安静冰肌玉骨,王彤全身的血液像被火点燃了。他通身发烫,忘记了正在喷洒的热水,一把搂住安静,发疯似的狂吻起来。安静双眼朦胧,任凭王彤亲吻抚摸。水把他们的肌肤融为一体,两个年轻人的激情在水中燃烧,在爱中陶醉。

36

夜,很黑很静。月亮从云缝中偶尔露出一丝清辉,不一会儿又被黑云遮住。房间的暖气很热,两颗火热的心还在升温。安静抚摸着王彤扎手的胡须茬子说:“地老天荒我也要等你!他们现在可以践踏法律,法律早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。正义的天眼不会被世俗的灰尘蒙蔽,黑夜再漫长,终究要给黎明让路……”

王彤轻轻吻了一下安静说:“论年龄我们一定能等到这一天。如果像雷伯伯那些老革命,辛辛苦苦20年,一夜回到解放前,群众是不会答应的!”

从沉梦中醒来,错过了宾馆的早餐时间。王彤想把早点买回来吃。两人商量好上午去天安门广场,下午送安静坐火车返回。

出门时王彤苦笑着说:“春宵一刻值千金!我巴不得你多待几天,但第六感官告诉我,你不宜再住下去。过几天他们要没动静,我就是骑自行车也要回庆州去!”说完又抱着安静亲了一阵子才出门。

安静想到天气冷,与其把饭打回来吃,不如在外面趁热吃。她揉揉酸疼的腰腿,趴在枕头上闻了一会儿他的气息,睡意被突如其来的冲动驱散得一干二净。

安静洗漱完毕,按照路标所指的箭头出了宾馆,又按照王彤出门时留下的话拐进右边胡同,不远处看见王彤正在临街的一张桌子上吃油条。安静蹑手蹑脚地站到他背后说:“瞧瞧你这副吃相,简直像一条饿狼!”

王彤吓了一跳,转身拽过安静,边吃边笑说:“三十狼四十虎嘛!”

安静白了一眼,红着脸说:“吃饭也没个正经话,小心噎着!”

盘子里的油条还没吃完,两个陌生人在一个戴校徽的小伙子引领下走进饭馆。小伙子指着王彤说:“就是他!”

两个穿中山装的人走过来,掏出证件对王彤说:“我们找了你一夜!吃完饭跟我们回学校,校领导要找你谈话。”

安静跨前质问:“你们是什么人,凭什么把人带走?”

“这是校保卫处的,上面要审查王彤,我俩一个宿舍,我被他们从床上拽起来认人。”王彤的同学连忙解释。

安静还要追上去和王彤讲话,被保卫处的年轻人拦住,质问王彤与安静是什么关系?

“他是我的未婚夫!”安静抢先回答。另一位长者把年轻人支开,示意王彤和安静交谈。

王彤深情地看着安静,夜里的亢奋还未从脸上完全消褪。他把安静拉开几步说:“照顾好自己,也许还会有孩子要你照顾。他们无证无据,奈我若何!我不会轻生,也不想轻生。‘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’,我相信后会可期。脖子再硬也长在脑袋下面,毛主席、周总理绝对能分辨出忠良奸佞。”说完同安静紧紧拥抱,松开手转身登上已经发动的吉普车。

安静孤零零地站在路边,刚才还红彤彤的太阳被乌云遮住。一阵冷风刮过,安静突然牙关打颤。她想转身返回宾馆,只见保卫处那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:“请问你在哪里工作?”

“等待分配!”安静冷冰冰地回答。

年轻人仍不放过:“请你出示证件!”

“你凭什么让我出示证件?”安静厉声质问。

对方没有回答,从口袋掏出证件递给安静。证件上赫然写着学校保卫处,警察的名字上还加盖了钢印。安静辨认证件照同面前站的人相貌一致,这才向对方出示了自己的学生证。

“安静!庆州政法学院——看来我们是同行。可惜呀!红颜薄命。王彤的案子是上边抓的,我们爱莫能助,你赶快走人吧!”

年轻警察有点怜香惜玉,边走边喃喃自语:“王彤这小子艳福不浅,何必自找麻烦呢!”

安静回到宾馆,床单、被罩还没有换过。想到昨夜的疯狂,想到王彤临别的眼神,一时百感交集,吧嗒吧嗒的眼泪把被子打湿了。她顺手掀开被子,想躺下来把这次始料不及的事情仔细想一想。人还没上床,脸上先火辣辣的。雪白的床单上几块像画笔点染的朱砂,斑斑点点,红得刺眼。夜里的狂欢还在胸中激荡,令她再度耳热心跳。

安静正琢磨着怎么处理这几块血迹,门铃突然响了。她连忙用被子把床单盖好,用枕巾擦净眼泪去开门。门一打开,张阿姨神色凝重地进来,拉着安静的手坐在床边说:“王彤是个好孩子,你不用太担心,他不会有大事。”说完把返程火车票放在安静手里,是一张硬卧上铺。安静要付钱,张阿姨不但没要,反而递给安静100元,说钱是王彤留下的,她把一大包什锦点心递给安静,让她路上垫饥。

火车一路南下,把北京抛在远方,但王彤的身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心眼。安静无心车外的景象,她用学过的法律逻辑和各种典型案例,反复分析王彤可能遭遇的最坏结果和最好出路。

安静分析:“小小老百姓”打倒了,他的错误正在全面清算。前几年高喊 “怀疑一切、打倒一切”时,大字报今天打倒这个,明天打倒哪个,也没听说给谁判过刑,难道质疑“小小老百姓”的错误观点能治罪吗?这样一想,安静担心的倒不是王彤问题的性质,而是可能有人找借口整王彤。但会是什么人呢?安静往深处一想,同“小小老百姓”一个鼻孔出气的可不是一个人啊!如果“小小老百姓”的余孽心狠手辣,把王彤丢在偏远恶劣的环境中折磨,最后定个畏罪自杀的结论,那不等于无罪而诛吗!

安静没有想错。连王彤自己也没有意识到,他批评“小小老百姓”的错误观点时,不经意间说的“小小老百姓”的观点具有代表性这句话,实际上触碰了“小小老百姓”那几个同伙的神经。这些人正是想让王彤在销声匿迹中不知所终。

安静瞪着眼睛,想到这里不敢再想了。安静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的。她知道王彤是个顶天立地的人,他不会说违心话,更不会出尔反尔。张载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的宏论是他从小的励志名言,也是他选学历史专业的初衷。上大学后他以司马迁为楷模,坚持“是是非非,据实秉笔”的治学态度,要求自己做人做事做学问不求见谅于人,但求无愧于心,连几位正直老师有时也为他捏一把汗。安静从心里佩服王彤的人品和志向,但一介书生去冒犯大权在握、如日中天的“小小老百姓”那伙人,如同以卵击石,值得吗?王彤,你应该跳出故纸堆了,现实是冒犯不得的呀!

火车进入夜间行驶,车厢的灯全关了。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从周遭传来。安静辗转反侧,心还是静不下来。她下意识地摸摸腹部,耳畔又响起王彤 “也许还有孩子需要你照顾”那句话,心头不由得滚过一层热浪。

孩子!她和他的孩子!安静的热泪把枕头湿了一大片。孩子——人类生命火炬的接力者,对于他(她)的母体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心中升起了太阳,意味着未来有了希望,意味着……太多了。安静甚至想到十个月后她怀抱的是男孩还是女孩。昨夜刚刚走出姑娘的行列,不久可能踏进母亲的行列。尽管这只是可能,王彤显然希望这个可能成为现实。但是,即使他们有了自己生命的结晶,王彤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呢?

王彤父亲是研发尖端武器的,七八年也不露面,给王彤很少写信。如果他知道王彤的处境,能不能帮忙化解呢。可是,王叔叔在哪里啊?

列车在铿锵铿锵的抖动声中飞驰,安静在赧然、担忧与幸福交织的梦境中预测着未来……

汉川到了!火车站的高音喇叭把安静从梦中叫醒。她简单整理一下衣服,走出车门,准备半小时后转乘开往庆州的列车。

“安静!等一等。”两个男人招呼着走到她面前,不冷不热地说:“这是去庆州的车票,半小时后发车,现在开始检票了。”

安静接过火车票,仔细辨认面前两个人,原来是庆州政法学院保卫处的干部。她瞬间明白,一切都在专案人员的掌控之中。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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